末端炔烃

笨比研究生在学术圈激情打工中,就当我死了

【卫聂】与子同袍(一发完)

自设背景,文中的卫聂仅是普通的师兄弟。没有你死我活的门规,却是国家灭亡之际挣扎着的困兽。希望用一个简单的故事描绘我心中卫聂的一部分。第一次发文有点小紧张,不当之处欢迎各位斧正!٩( 'ω' )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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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凉风习习,虫鸣窸窣。

昨日的一场大雨洗去了夏日的炙阳酷暑,卷来了秋日的天高气爽。神州大地上最南方的半岛终于结束了漫长湿热的夏季,战场上的遗体不再轻易腐烂生蛆、散发难闻的臭味,士兵们的伤口也不会迅速感染发炎。

然而就在这宜人的日子里,躺在床上的盖聂却并不觉得舒适。

此时此刻,盖聂只觉得昨日所受的新伤阵阵作痛,而正在愈合的旧伤则痒酥酥的,混杂的感官如同成千上万只细小的食人蚁蚕食着他的意志。与疼痛痒麻一同袭来的是潮水般一涌而上的记忆。恍恍惚惚间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从前的过去的,将要发生的与必然不可能发生的。苍天在上,盖聂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相反,他冷静得出奇,夜夜打坐调息不肯坠入梦乡。只是如今这场必败的战争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四肢百骸的疼痛席卷而来,在一日中最黑暗的午夜时分,他不得不在昏迷与清醒之间挣扎。

耳边呜呜的风声仿佛变成了白日战场上士兵的嘶吼,盖聂晕乎乎地觉得自己仿佛还跨在战马之上。两国军队胶着在一起,兵戈交错、战车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血腥味肆意弥漫在每个人的鼻腔中。

战况不容乐观。己方的五万兵卒早已在一次次战争中疲惫不堪,军中剩余的粮食也只能勉强支撑半月。而此时的敌军的数目虽然只有一万人上下,但他们的背后却有着整个九州雄厚的物资支撑。更重要的是,苍狼国几十万人的主力部队正挥师南下,而自己的军队后方却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以及匆忙乘船弃国而逃的王室。

没有退路,没有后援,甚至没有国家。五万士卒在他们的最后一寸国土上拼死挣扎。支撑他们斩将杀敌的不是苦苦等待的妻子儿女,不是甜蜜安宁的温柔乡,更不是保家卫国的欲望。他们的妻儿早已死在尖刀之下,被坑杀于荒野之中;他们的故乡早已被无情的火舌吞噬殆尽;他们的祖国早已在不稼不穑的奸佞蠹虫的啃食中轰然倒下。他们的心中只有复仇的毒蛇在嘶鸣。今亡亦死,战亦死。与其成为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不如在将死之际做最后一次绝望的反扑。

乱军之中,一只银亮的箭镞以疾风之速贯穿了冲锋陷阵之人的心口。将领高大魁梧的身形微微一震,手上挥刀的动作却不见变缓。"将军!"军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盖聂在厮杀之际匆匆瞥去一眼,只见昔日英气勃勃的将领左臂已被齐肩斩下,鲜血如泉水一样喷溅出来,溅落在敌军的脸上。而大将军仿佛失去了痛感,虽然丢失一臂重心不稳,仍然趁敌人双眼被血糊住之时奋力挥刀,带走一个苍狼国人的头颅。

"将士应以战死沙场为荣,全军听令,继续拼杀,抗命者死!"

盖聂皱眉,仰头避过左右刺来的锋芒,灵巧地攀着马一翻身,如同失足一般滑至马腹,又从身侧敌人的马腹下穿上,飞身直取敌人咽喉。他的动作娴熟微妙,如同猿猱在树丛中上蹿下跳一般,既能快速地赶向将军方向,又能将动作把控在毫厘之间而不被奔跑的马蹄踢中。

拼死厮杀的大将军在接连斩杀三四人后终于体力透支地落马。那具鲜血淋漓、千疮百孔却承载着无比坚强的意志的身躯终于倒下,在他将要触地的瞬间,盖聂将其一把捞起。两人的体重使他的翻身上马的速度减缓。他勉强矮身躲避前方刺来的长戟,却因慢了一拍而在腰间甲胄衔接处留下一道四寸长的伤口。

然而盖聂无暇顾及这些,当下之务是把将军带回营中。他近乎麻木地躲闪、出剑。敌人一点一点地减少,将军的躯体也一点一点地冰冷。所幸此次敌军数目不多。敌方将领见己方损伤较重、对方士气不减,遂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左右凤凰国本就是囊中之物,大将已死,剩下的士卒虽然杀意十足,却也不过是散兵游勇、垂死挣扎罢了。

盖聂默默地守着将军咽下最后一口气,和几个军人一同默默安葬了这个伟人的遗体,默默地处理自己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默默地将稀缺的伤药分给其余士卒。做完这些后,他走到军营的尽头。海边的风呜呜呼啸,裹挟着腥味窜入他的鼻腔,竟与战场上血液与汗水交杂的腥味有些相似。此时此刻,那艘清晨匆匆启程的巨大方舟如同一只渺小的海鸟栖息在浩瀚的大海之上。盖聂明白那艘船意味着什么——背叛、懦弱、愚蠢、自私……以及他灭亡的祖国。

但此时,盖聂并不觉得怨恨。恰恰相反,他只希望这艘船能一帆风顺地行驶下去、找到传说中的海上仙山良田乐土,只希望现在由自己带领的军队能争取到更长的时间。他知道那个人在船上。他希望那个人能好好地活下去,远离战乱纷争,在崭新的凤凰国里终岁无虞。

如此,他的死便不再是全无意义的复仇了。

盖聂转身,背对着苍茫的大海,缓缓走回军中。这道海岸线如同生死线,岸上的军人将会一一战死,而海上漂泊的贵族将会继续活下去。

而他,选择与岸上的士卒共赴黄泉。

帐外,秋雨落下,淅淅沥沥,一寸寸地冲走泥土上的血水。而那些将士的魂魄,却如同乌鸦的刺耳的哀鸣般久久不能散去。

盖聂并不知道过了多久,灼烧般的疼痛和蚂蚁啃食般的痒麻终于如潮水般褪去,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寒冷,这使他清醒了许多。他想起身将衣袍加盖在被褥之上,却觉得浑身乏力,仿佛被压在一块千斤重铁之下。

他想自己是发烧了。

忽然,帐外传来细小的响声。

盖聂一惊,不想自己如此睡得昏沉让人趁虚而入。此人能不惊动一个岗哨悄无声息地行至此处,其身手不容小觑。并且,盖聂虽为现任将军,军帐却与普通军士无异,此人又是如何在千万军帐中准确地找到他的?偏偏是如此危急关头,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又一个轻微的响动。

盖聂缓缓地将手移至枕边。为以防万一,军中人常在枕边备一把小刀防身。而这把小刀柄上精雕细琢着流云与凤纹,刀身锻纹如春水般灵动,刀刃吹毛断发,竟是如紫电青霜般的神兵,显然是王宫贵胄独享之物。

嚓。又是一声。帐外的不速之客不知是算准了帐中人身体欠佳,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是夜游者。

藏起心中的疑惑,盖聂悄无声息地将小刀隐入袖中。他平稳内息、闭上双眼假寐,等待着发动致命一击的时机。

军帐被拉起一角,一个身影踱步而入。他的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湿气,在此地驻军已久的盖聂清楚,这是南方雨林中特有的气息。

他的脚步很轻,凭借平凡武者的耳力根本无法发觉。然而这对盖聂而言并非难事,但他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此人明明可以更为隐秘的潜入,却偏偏放重了脚步,仿佛故意要让他发觉似的。

那人走一步停一步,仿佛在观光王宫姹紫嫣红的后花园。盖聂暗自纳闷,若是一个刺客,应事先知晓帐中摆设,哪要现场勘探?

那人终于走到盖聂床边。待他俯身的一瞬,原本安睡于榻的盖聂身形暴起,手中锋芒直指对方咽喉。这一击盖聂蓄力已久,纵使状态不佳,却也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若是预先没有防备,他能确定世上能在此招下毫发无损的人寥寥无几。

然而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是他?

疾如闪电的一刀慢了一瞬。"刺客"嘴角上扬,发出一声轻笑。真的是他,盖聂错愕地睁眼。犹豫的一瞬间,手腕便被"刺客"擒住,"刺客"以极快的手法不松不紧地扣住他的脉门,另一只手则夺过他手中的短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月光踏入帐内,微风吹起那人银白的头发。盖聂能隐隐约约看见那人上扬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眸,赫然是他的师弟卫庄。

"师哥,就凭这软绵绵的一刀,你还想杀掉苍狼国的那帮野兽?"

"……小庄?你为何在这里?"

卫庄压着盖聂手腕,俯身凑到他耳边,使坏般拖长调子轻声吟唱,“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一字一句间,湿热的气息吹在盖聂的耳郭,加上故意压低的磁性声线,果真充满了少年人恋爱的柔情蜜意。

盖聂不太自在地撇开脑袋,他的声线因感冒而显得瓮声瓮气,"小庄,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哼,究竟是谁在开玩笑?”卫庄直起身,仍是抓着盖聂的手不放,“我方才探你脉象,得知你气血空虚,原是身受多处创伤而处理不佳所致。再加上此地入秋,寒气入侵,而你身体虚弱,便染上风寒,导致体内真气乱窜、伤势反复。而你身为现任大将军,本应拥有上好的伤药,想必又是因为慈悲心肠发作,而将上乘伤药分发给那些没用的下士,自己则草草了事。师哥,苍狼国的主力尚未赶到,你便那么急着送死吗?”

盖聂皱眉道,“结合路程与行军速度来看,苍狼国主力一周左右才能赶到。我自小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不出意外,如此小伤小病届时便可痊愈。而军中的下士们武功虽不如你我,却也勇猛善战,可以说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相对而言,他们的伤病比我重得多,身为将军,我自应多加关照。”

“好一个小伤小病!”卫庄粗暴地将被子一掀,寒凉乘机而入,冻得盖聂一个哆嗦。卫庄一屁股坐在榻边,披着大氅的身形正巧挡住了风口。他从怀中掏出瓶瓶罐罐,脱去盖聂素白的亵衣。那具原本匀称有力的身躯如今裹满了纱布,一些创口渗出的血液晕染在布上,像是白雪地上开出的藏红花。

“盖将军若是继续多加关照下士,苍狼国主力来袭时,怕是已经和前任将军一般坟头长草了。”卫庄嘴上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确是小心翼翼。他用酒将伤口消了毒,再敷上上好的伤药。盖聂知师弟是算准了给他带上伤药和烈酒的,便也不回嘴。

“说起来,师哥何时也学了那些卑劣手段——又是酒中下药又是点睡穴,竟全部用在师弟身上,害我在丛林中跋涉半日,真是令人寒心——”卫庄故作委屈地唉声叹气,手上抹酒的力度骤然加重,盖聂不由得浑身一僵,倒吸一口凉气。

“我自是不希望你死在战场上。况且你贵为王室公子,更有责任不让凤凰国绝后。若真能找到海上仙山、良田乐土,换你在那里远离战火、无忧无虑地生活,倒也不枉我这般卑劣的手段。”

“师哥竟也如此愚昧,信了王族那些人的鬼话?其一,这世上哪有什么仙山?不过是王宫贵胄们走投无路时自欺欺人地将神话当做现实罢了。其二,蜃楼如此漫无目的地在海上漂流,找到宜人居住的岛屿可能性微乎其微。其三,若真的找到了这样的岛、开垦出一方田地,那些贵族脑中的观念可谓根深蒂固,仍会过上高高在上、莺歌燕舞的生活,勾心斗角的事情更是不会停止。战火确实烧不到那儿,然而无忧无虑地生活确是不可能的。我的那些皇兄们可是巴不得把我这个眼中钉连根拔起呢。”卫庄说着顿了顿,“师哥倒好,在这里孤军奋站、出生入死,尽显英雄本色,却要我做苟且偷生之辈。换做是你,国破家亡、人民暴尸荒野、与至爱阴阳相隔,还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师哥真当卫某是头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盖聂叹了口气,“我知你坚定如此,便不得已在你的酒中下了药,然而药效撑不到启航之时,遂点了你的睡穴。不想当日我已负伤,力道不足,竟让你在开船之前醒来了。”

“如此说来,我倒还要谢谢那些伤你的苍狼国人。”卫庄处理好最后一个伤处后,捡起扔在地上的小刀——正是从盖聂手中夺过的那柄锋芒,“刀身锃亮,想不到师哥倒很爱惜此物。”

盖聂解脱般地钻进被窝,迷迷糊糊地说道,“小庄赠的厚礼,盖某不敢怠慢。”

卫庄听罢勾起嘴角,满意地将大氅加盖在被褥之上,脱下外衣后轻车熟路地钻进被窝,从背后抱住盖聂的腰。

盖聂只觉得旁边人全身热乎乎的,不自主地向后靠了靠。隐隐约约地听见身旁人轻轻地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只是这一次,不是提携玉龙为君死,他们只为自己最后的尊严而战。

烽火狼烟、国破家亡、穷途末路。

路途纵然不见天日,这个秋夜却没那么冷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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